楚天的出现吸引了这群人的目光。
那个汉子转过身，只见他浓眉大眼，须髯满面，棱角分明，光着的膀子晒成了古铜色，隐隐有些肌肉的线条，麻布阔裤，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，看上去沉甸甸的。
那汉子有些困惑地看向楚天，这个瘦弱苍白的年幼男孩：“是我，简云。你是？”
“你好，云大哥，初次见面。我叫楚天，我来替妈妈去探路。”楚天的声音相比之下稚嫩许多，但彬彬有礼。
简云上下打量着楚天，然后大喝一声：“好！”
转身对老妇人说：“母亲，我要上路了。你看，我有伴了，我和这个小兄弟，一同上路！一同回来！”
那老妇人泪眼婆娑：“作孽呀，这么小的孩子。走罢，走罢。”虽然嘴里这么说，独臂却还紧紧抱着简云。简云轻轻示意松手，她才作罢松开了手臂。
“汪——”这时一条哈士奇扑了过来，接替老妇人抱住简云。
“额......”简云刚挣脱这边，转眼又被抱住了，无奈道：“皮皮，你也要来？”
两人朝着村外走去，排雷机器人重新定位位置，开始运动，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。
这个机器人的形状比较像狗，皮皮绕着它跑了两圈，企图找它玩，发现机器人完全不理他，只得作罢。
突然，皮皮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在飞，于是：“嗷呜——”一声，扑过去追。
两人没法现皮皮在玩，心事重重地走着。
简云一把揽过楚天的肩轻拍，一边问：“小伙子，多大了？”
楚天不知怎么的想起刚才老人说的话，自己是被人捡回地下避难所的，年龄也只是个猜测，于是吞吞吐吐地说：“大概......十四？”
“好小子，自己年龄都记不清了哈。”简云爽朗笑道。
简云心道：“这孩子怕是给去村外吓破了胆，慌慌张张连年龄都搞糊涂了。说起来，这么小的孩子，敢替家里去探路，勇气可嘉。”
于是简云微微低头靠向楚天说：“我在你那个年龄还不知道在干嘛呢，就知道淘气，不如你啊，都有责任感了。说实在的，你怕不怕？”
楚天突然停下脚步，转头看向简云，神情变得无比认真：“云大哥，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我当然怕死，我选择来探路并不是出于什么责任感，没有什么好夸赞的。”
简云听了楚天的话有些意外，微微一愣：“哦？”，心里暗自觉得有点不爽，自己本来想夸夸这孩子，居然还被反驳了。
“事实上我有自己的一番考虑。你瞧，云大哥。”楚天用手指向脚下。
简云朝着楚天的手臂所指的方向望去。两人正站在一个高坡顶，周围的景象一览无余。
只见脚下是坑坑洼洼的路，不，那根本不能被称作是“路”。那是一个个被地雷炸出来的坑，或者是人工排雷挖开的黑色大洞，排列成的安全地区。想要通过还要跳下大坑，再攀爬出来。
每一个深坑边上，插着一面红色的大旗，周围用醒目的白色油漆圈起来，标志着安全区域。
有些旗帜下还有几个简易的墓碑，孤零零地站在废土上。
有几面旗帜下甚至散落着几具人类尸骨。
楚天的声音有些低沉：“看那些墓碑和尸骨，云大哥，那些都是在探路中死去的人啊！有家人的，会把尸骨收回村子的陵园；没有家人的，尸骨在路边，无人在意。”
“还有的，家人虽然还幸存，但已经残疾、重伤，无力攀爬这样艰险的道路带尸骨回村，便就地把亲人的尸体草草埋了。”
“可是他们，也曾经活过的啊！”
楚天有些不甘地朝远方大喊：“凭什么？凭什么我们要遭受这样的苦难？”
简云被楚天的话语深深打动，心道：“这个孩子不简单。他在这片凶险的废土上磨砺得成熟起来，远远超过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有的心智。”
楚天又指着那些大坑道：“看到那些深坑了么，云大哥。每一位探路人，都要爬上爬下穿越每一个安全坑。开路的前线已经到了四公里之外。”
“这其中，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坑，每一个坑中都是无数探路者的血汗！他们终于不畏艰难险阻地爬到了终点，可等待他们的是什么？是失去手臂，失去大腿，甚至是失去生命......”
楚天的声音呜咽起来：“上一次轮到我们家探路，我想跟着妈妈一起来出来看看。到了终点，我想替妈妈开路，她非要我回村。”
“最后她爬过着千百个坑送我回村找人看管，又独自爬过着千百个坑回到终点。然后，她在那次任务中遭遇不幸，失去了双腿。”
楚天攥紧了拳头：“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，仅仅是为了找一条路通向外界的渺茫希望吗？云大哥，你往远处看啊！敢问路在何方？”
简云顺着楚天的目光向远处看去，只见褪色旗帜组成的曲折道路，在无边无际灰蒙蒙的废墟里，像一条蚯蚓爬向远方，最后钻进灰色里不见了，旷野之下渺小得可笑。
而天际线还在远得多的地方，举目四望，毫无生机，令人心生绝望。
两人望着远方沉默不语。
就在这时，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抹绚丽的色彩。
楚天惊讶地轻呼：“小紫，你怎么跟着我们出来了？你要是飞走了，蓝花楹就孤独了......”
“嗷呜——汪汪汪——”皮皮扑过来，蝴蝶灵巧地扑棱着蝶翼闪向一侧。皮皮扑了个空。
皮皮吐着舌头气喘吁吁，看起来追了这只蝴蝶很久了。
“皮皮你刚才跑哪去玩了，我们都没注意。到处乱跑要是碰到地雷你就......”
皮皮来到主人身边假装讨好地乖乖趴下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，眼神还在跟着蝴蝶飞翔的方向跑东跑西，毛茸茸的狗尾巴一个劲儿地摇晃。
两人相视一笑，气氛倒是被这两个小家伙缓和了不少。
简云问：“说说你的想法吧，小天。你叫我看这些，我想你有了什么感悟？还是你发现这条路不对劲？”
“确实不对劲。”楚天神情凝重起来，说道。
“恐怕接下来我的话，还要更绝望。”
“这条路是死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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